张濒
现实主义作为一种创作方法已经成为具象或写实的代名词,它赖以存在的最基本要素是对物象真实性的描绘。近几年绘画界重新涌现出关注现实的现象。这一回的整体倾向是将目光投向底层社会。我们用30年时间达到了欧美国家花了200多年才取得的成就的同时,也集中了欧美国家用了200多年时间跨度,才逐步妥善解决的各类社会难题,要处理好这些难题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
首先应当肯定这种向下关注的理念是先进的,它在价值取向上区别于“新生代”的近距离客观现实,也不同于“初生代”(伤痕美术时期)的反思、批判现实,从情绪上讲更接近上世纪40年代蒋兆和的《流民图》,只不过至今还没看到哪件作品达到了蒋兆和的精神境界,原因还是缺乏真正的体验,这种体验是作者身体力行的投入,蒋先生当过难民并同样流亡过,他有体验,所以《流民图》除了形象以外还有温情在里面。而现今的艺术家大多采用照像机,行色匆匆地做“掠影式”的拍摄,再把照片放大到画布,大批量地生产作品。这里就涉及到一个问题,这些标榜着“底层浮世绘”的作品,虽然表面特征上很接近现实主义的模式,但在精神指向上是游离飘浮的,暧昧不清的。比如说在表现“矿工”或“矿难”时,只是袒露出他们乌黑的面孔和身体,甚至雕塑一群矿难中死者的尸体露天展出,表现民工、棒棒、瓜农、菜农、摊贩们的呆傻、萎琐、窘迫的模样,并未考虑到他们作为人也有起码的尊严。对于用这种方式表达的“底层关怀”,我不得不提出质疑,究竟我们的艺术家是为了透过底层的表象,用“艺术化”的方式去提示那被遮蔽的现实“背后的东西”,以启示人们去思考去行动呢,还是仅仅为了猎奇,把底层人群的疼痛和无奈不加隐晦地曝光,以满足观众对“差异性”的需求?就艺术作品本身而言,这样做解决不了社会不公的问题,但艺术家能做的是以非常规的方式提出问题,引发思考。我理解应当是“含蓄”的方式,“适度”才是美的,而展示“刺激”只会用力过度,适得其反。
评论家迈克尔·基默尔曼说过:“艺术应该被看成这样一种东西——它可以让我们每天的生活变得更加开阔,并且能教会我们更敏锐地感受生活。艺术并非全然地无所秉持或无所顾忌,好的艺术能使我们的境界得到提升。”
针对苦难的命题,我们选择现实主义的语言,同时也就选择了一个态度,是同情,鸣不平还是幸灾乐祸觉得有趣?或是在静静地注视中提出追问?如果只是把一种“存在状态”毫无遮掩地描摹出来,那远不如去看一张同类型的纪实照片,因为照片本身“还原真实”的功效就能够触动人的神经,而一个现实素材经过“艺术方式”的转换,在造型、色彩、笔触的改造加工过程中,它会夸张、放大某些东西。如果过于直白的描绘,稍稍控制不好就会有露骨、扭曲的感觉,变成挖苦、讽刺了,最后反而会遮蔽你想体现的“人文关怀”,而滑向丑陋、难看的恶俗,那样的底层就真的成了“下下层”。
应当肯定,现实主义创作理念在中国近30年的历程中,经过了几个不同阶段的实践,在艺术作品的质量上取得了跨越性的进步,特别是近一时期对“底层弱势群体”的关注,将会使现实主义理论的根基扎得更加深入,实践更加多元,相信在不远的将来会有一部分艺术家在这个领域脱颖而出,拿出真正具有说服力的作品来。
流民图(国画)局部蒋兆和
三峡新移民(油画) 刘小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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