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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性与志气的“厮打”

艺术中国 | 时间: 2009-04-09 11:17:52 | 文章来源: 中国文化报美术周刊

 
康强逢吉美意延年     郑孝胥书
 

文心雕龙句     郑孝胥书

    谈郑孝胥,无论其书其诗其人,目前都还是一件不太讨俏的冷门。关于民元以前郑之研究,上海学林出版社曾出版过评传专著以及《近代史研究》上若干论文;关于民元以后郑之研究,就更加寥若晨星了,甚至20世纪90年代所编纂的书法史书中十有八九还是只字不及郑书。

    究其原因,倒也不甚复杂,盖为其“大节有亏”则难免“因人废言”也。

    郑孝胥(1860—1938)是福建闽侯人,“八闽解元”的举人出身,在晚清维新政局中一度是个活跃人物,和张謇、汤寿潜一起被称作“民间立宪”运动三杰。曾任中国驻神户大阪总领事,是张之洞幕府的“总文案”,被誉为“一把手”。以后历任广西边防大臣,安徽、广东按察使,湖南布政使等职。民元以后则“万人如海一身藏”,以逊清遗老自居,不出任民国之官长达二十载。但1932年后,他孤行独往以“老不朽”自居奉一废帝,不惜依托日本军国打造其心目中的“王道中国”。因此,郑孝胥虽然身为同光体闽派诗的领军人物,书法更在当时誉满天下,却因晚年“落水”出任伪满洲国总理大臣的政治失足,为后世研究带来相当难度与忌讳。

    细览郑书,可见风格兼容碑帖,喜欢放笔刷字,险劲外露,筋骨内含。有颜真卿、苏东坡的底子,而汉魏六朝气相充沛,尤其受张裕钊的影响很大。诸多传世作品中均体现为结字修长、擒纵分明、用笔坚挺、清刚劲悍的品质,绝无当代书坛某些顾影自怜的书法匠人“故作痉挛”的恶习,却又并不火气暴戾,殊为难得。

    郑书努力追求能集雄肆与疏秀为一体,但平心而论,又尚未圆融,顿挫甚佳而缺少变化,其折笔处几必横重竖轻、断而后起,这样的笔力用多了,就难免夸张,更是矜夸。说郑书与含蓄、凝重、温厚之格局缘分不大,此言不过。

    笔性如人,师心使气,在笔者看来,郑孝胥书法之骨力强势,原与他天性中的好胜乃至执拗须臾不可分隔。然传统中国人文教育尤其是书香世家的文化修养中,却有着刻意追求淡泊、装点隐逸趣味的倾向。当其修为方向与执行者的天性相违合,这场“个性与志气”间的“厮打”往往是惊心动魄,乃至两败俱伤。具体体现在郑身上,几乎可以窄化为“出世”与“入世”间的挣扎。要知道,郑孝胥的另一面,可是一个并不讳言“我辈今所冀者”乃“有权在手上也,有饭可吃中也,有名可传下也”的人物。

    就诗学而言,郑孝胥尊慕韦(应物)、柳(宗元)之造语生峭、清言见骨,甚至前期学五古时更步踵孟郊苦寒清寂、简穆淡远,但其成熟之后的代表作,却多半气英意激、不可一世。他更为神似的人物,当是同样在青史之上备受争议的王安石。

    俗谚有谓“三岁见老”,我们再拿郑孝胥1882年中举之前的日记为例,稍微管窥其深心自我。

    这一年,在这位22岁的年轻人日记当中,“独立不惧”、“强哉矫”之类语汇就已经屡见不鲜。而对于“兼有狂狷,质美未学”的遗憾,明确显示了郑孝胥对于“文化修为”、对于“工夫”的看重。另外。对于“纨绔子弟”的讥弹、对于“稍有聪明,浅而易盈”、自满特甚而器识未必者的不满,更是在在皆是。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的郑孝胥书名已盛,该年日记中,他应邀为人写扇、书联、刻石的记载不绝于书。

    20世纪初郑孝胥隐居沪上,曾创设“有恒心字社”课徒授业,其对生徒评语中有“专习篆书,可偏视一切;专习隶书,可避免俗气”“笔姿甚美,当令学北碑以壮其骨”“行草亦须从凝重入,放纵者多难进步”等语。其所看重的,都是习得对于习性的“纠正”。

    汪辟疆著《光宣诗坛点将录》将郑孝胥定位为“天罡星玉麒麟卢俊义”,以为“若就诗论诗,自是光宣朝作手”,然而“日暮途远终为虏,惜哉此子巧言语”,正是影射郑孝胥晚节不保;“只缘英气平生误,未信寒蛟竟可罾”,见出惋惜与同情并在的两难。汪尚且引证陈宝琛、张孝谦等人的说法为此事作注,道是“苏戡急功名而昧于去就”,可谓一语中的。

    究其实,郑孝胥其书其诗其人的复杂艰涩,乃至非议重重,未尝不是天性与教化、个性与志气的一次冲突范例。郑在他的时代,对于某种文化的负效与悖谬都不具备反省的条件,更何况以郑天性中的孤傲自负,他又多少先天缺乏反省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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