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兴刚近几年创作的雕塑作品中,《追》系列无疑是颇有代表性的一组作品。那些齐刷刷动势一致的人物造型,极具趣味而生动地刻画了当代人某种趋同的社会心理。
作品以奔跑着的西北农民形象为人物设计,其形态及人物造型以艺术家偏爱的西北农民的样貌作为对象显现出来。一方面,这种人物形象憨实,乡土,与现代性的文化语境相互映衬,构成某种张力;另一方面,可能与作者本人几年的西北生活经历不无关联。王兴刚九十年代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后在西安美院工作生活多年,西北丰沛的人文景观以及汉唐以来的古中国遗风,对他后来的作品所具有的独特品质,产生了很大影响。
如何利用本土资源,并进行当代性的转换,是王兴刚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我们知道,消费时代的艺术,最大的危害莫过于思想和智慧的退场。而机械性的速成和复制,让思想变得空泛、轻浮和不真实。而让思想在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艺术家身临其境,以切身的感悟作用于艺术,只有这样,思想才能真正地找到自己的附着物。
当代艺术应该既有它的观念策略,也有它的自身策略。当艺术家用手工进行劳动的时候,也就是当创作主体把某种观念以物的形式通过时间的过程而逐步呈现出来的时候,这种身心统一的状态才可能让艺术保持艺术本身应有的价值和尊严。
从社会批判的角度讲,王兴刚的这批作品当然是具有很强的针对性的,正如他在自己的艺术感言里说的:“向钱看似乎成了社会的趋同,以及多数人的终极价值。我们排着队,在物欲的压迫下,齐刷刷地奔着小康,我们心事重重地计划着未来,我们被这股激动人心的热潮推搡着,不由自主”。但是,同时让人乐道的,还有多年的学院式基础教育带给他的观念,那就是对手工的重视。注重塑造,注重时间的过程,这是他这批作品具有特别魅力的一个重要方面。只有当艺术家的肉身也投入其中,参与到艺术中来的时候,这样的艺术便带有了艺术家的体温。在这个时候,人们会发现,技术其实也很重要,它不仅是艺术家思想在场的重要证明,也是艺术观念得以承载的必要手段。
从王兴刚的作品中可以看到学院的技法、造型语汇对他的影响。在他看来,体量之于雕塑,不仅是团块的超重或失重,单体的有节律的方向性组合也是造成体量变化的重要手段,王兴刚以他的重复、大小不一的、方向性人物组合,构成了一种力量,一种向一个方向不断扩散的力量。在这里,形体的增值造成动势和量感,也产生有力的空间节律。那些整齐划一的人物造型在水平的轴线上不断重复,并以单纯明朗的节奏表达着某种向前的惯性。同时,王兴刚有意识的利用见于泥塑材质的粗燥痕迹,一方面显示了捏塑本身的特点,一方面与西北农民的人物造型相呼应。
从王兴刚的雕塑作品及其变化中,我们能发现这样一个重要事实,那就是当艺术家脱离流行的艺术体制而获得了自由和独立的地位时,写实性的雕塑仍然能发挥其重要的艺术和社会作用。很显然,王兴刚不仅明确地认识到这一变化所具有的深刻意义,而且我们也相信,在当代艺术的实践方面,他也会因独特的艺术方式而在当代艺术中占有一席之地。
虽然王兴刚在一定程度上沿用了早期的艺术技法、形象特征和造型语汇,但他对当代中国社会问题的思考并没有停留在早期的认识,这一点很有意思。它突出地被表现在他的《追》系列作品中。从经验中我们可以看出艺术家的态度、立场和表达方式所呈现出的微妙而富有意味的精神特质:某种真实性被贴附在一团有序而表情空洞的造型中。这种效果使我们得以从冷静的旁观而又不失参与的姿态中隐约看作者本人的用心,进而体味作者所关注的种种社会现实问题。艺术家通过作品《追》的整齐划一的动作,显示出了事物的变化和心里的冲突,那些并列的人物形象构成人物动作的呼应和关联,而一致的动势造型显现了商业社会某种趋同的精神意味,有趣而耐人寻味的是,这些,都是以西北农民的形象展现出来的。
雕塑的基本要素是其物质(材料)、体积、空间、雕塑(雕刻)以及形体的组织。技术与艺术的关系是艺术与人的身体的关系。一切技术都是人的肉体和神经系统为增加力量和增加速度所作的延伸。没有精细的手工,没有专心的制作和投入,就没有如此的视觉效果。值得宽慰地是,在王兴刚的这批作品中,我们看到了他一贯的认真细致的工作作风以及传统雕塑语言资源在进行当下转换的一个不断刷新的认知系统。他的西北农民的形象设计针对特定的社会现实所做出的转换,提示出一种传统雕塑语言在当下语境中不断更新的可能性。同时,也表达了艺术家对当代人与生存环境、文化现实的情深意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