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稚柳 柳荫观泉
往事流转,丹青生香。时间让情谊变得厚重难言,情谊让画作变得意味深长。在画坛巨子谢稚柳先生诞辰百年之际,让我们一同去细细品读一幅幅画作中谢稚柳与挚友张大千先生不能不说的故事吧。
张大千同谢稚柳是相交甚密的挚友。上个世纪40年代,谢先生还是中央大学美术系的教授,接到了张先生的邀请,便毅然辞去教授之职,同往敦煌考察,情谊之笃,可见一斑。张先生门生遍布天下,有些甚至比谢先生还要年长,但见到谢先生都以谢叔叔相称。张先生曾明示弟子,学花鸟画要师仿谢先生。甚至在1948年,张大千离开大陆的前夕,俩人还同在上海谢家作画。可是,自1948年至1983年张先生离世,亲如兄弟的俩人再未相见过, “人事多错迕,与君永相望”。如今,两位艺坛巨子虽已相继离世,但一幅幅细藏往事的书画墨迹还在流传,诉说着他们当年的情谊。
2007年,香港佳士得拍卖了谢稚柳早年的画作《槲树啼猿》。画面从左上角纵横伸出两枝树干,皴染分明是宋徽宗的家数。几组阔叶掩映其间,设色古雅,丝丝不苟的神貌,散发出宋人院体绘画特有的朴拙。一只黑猿舒展双臂攀援树上,深厚繁复的点染,凝练沉稳的勾勒,古意盎然。难得的是,这幅画作在1964年得到了张大千的题诗“别来岁岁滋烟尘,画里哀猿怨未深。天下英雄君与操,三分割据又何人。”张大千吞吐大荒固然堪称一世之雄,然而在他心中能够与自己在画艺上颉颃雁行、并驾齐驱的,恰恰是这位“柳弟”。三分天下又何人?放眼望去没有人选了。在倾盖相交之中,在生死契阔之后,昔年莫高窟前的万里流沙,青城山中的满目葱茏,映照着他们敲诗联句、谈书论画的身影。《槲树啼猿》在当年拍出了近300万元港币的天价,可以说除了艺术层面的高妙技艺以外,感人的故事所寄托的英雄相惜的当年情意,使之更有意蕴,因而更加难得。
上海一别,俩人谁也未曾想到竟再无相见之日。三十年的分别,鱼雁无踪,音讯全无。直至张大千离世前一年,云外青鸟辗转带来了友人的问候,张大千信中说:“闻弟中风,至为不安,爰亦衰病步履维艰,索性尚可操笔,不至饥饿。老年弟兄,一别遂至三十载,何时使得风雨联床耶,望万万自重……”满纸离愁,感慨万千。随信附上一幅画作——《落花游鱼图》。飘荡摇摆的柳条中,一只山雀踞石独立。多亏左下角几只嬉戏于落花之间的游鱼,才为这孤寒冷峭的意境,添了几分暖意。步入耄耋之年的张大千,笔墨的确已显荒疏。落款却写明,是让老弟看看自己的龙钟老态!人世沧桑,离情难禁,读及于此,有情人能不泣下?尺幅丹青,藏深情几许,画中的故事,或许才是许多藏家的收藏之旨吧。
文人怀念故情总有含蓄而特别的方式,讷于言表却一往情深。上世纪80年代,张大千先生离世前半年,谢先生默默找出了张先生分别之前未及完成的一幅荷花,用自己精研多年的落墨法将其补成,于是有了情韵深长的《朱荷图》。绽放的花头用朱红填满,曳曳生姿,美不胜收。两旁题满长跋,字字句句全是与大千日后重逢、展卷同观、开怀解颐的期待。然而“巴山池上雨,相见已无期”,他们并未等到这次重聚,半年之后,张大千撒手尘寰。撇去《朱荷图》高超精妙的艺术价值不谈,两位高手天海相望,相隔数十年苍茫红尘岁月的合作所体现出的深厚难言的情谊,感人肺腑,令人泪下。画作本身就是见证,历史的见证,情谊的见证。
华辰拍卖公司书画部主管薛峰先生指出,藏品背后的故事本身有着宝贵的价值。其一,它是历史的记录。就像我们读一首诗词一样,“读其诗而不知其人,可乎?”答案必然是否定的。每一件作品的由来、背景就是历史的见证,弄清了它,会加深我们对历史的理解。其二,于市场而言,作品的来历可以作为可信度的见证。许多藏品的来历故事牵强附会,薛峰毫不避讳地指出了前些年曾轰动一时的“张大千赠与谢稚柳的”的巨幅山水画。从以上张谢之间的互赠可以看出,谢稚柳是张大千最亲近的挚友,若要以这么大的作品相赠,必是客气,绝不会发生在挚友之间。故事本身就是证据,有了证据就可以推断,这为书画鉴定提供的帮助不可估量。其三,故事间接体现着作品的艺术价值。故事讲述着情谊,文人之间的相赠必然是精心的创作。比如张谢不仅仅是肝胆相照的朋友,更是惺惺相惜的知己,他们二人之间的相赠则必是有别于其他作品的。艺术品的评判标准有两个:美术史家的评判和故事本身隐含的价值。其四,故事本身就是收藏的题中之旨。我们老说“艺林佳话”,“佳话”不就是这一件件表情达意的作品背后的故事吗?有心收藏的人喜欢有“佳话”的藏品,因为它不仅可以印证历史,更包含着史书所不能传达的东西,就是情谊。 |